Eternal Sunshine

瑪爾瑟斯一直到隔天凌晨才醒來。戶外一片漆黑，全無燈火。他從床上坐起，燃起蠟燭，有些昏沉地看著早已生活了千年的寢室。身為神的代言人，在這一方神殿裡，他有著絕對的權力。四周的家具、裝潢，無一不雕刻精細，用著最華貴的珠寶與最上等的木材。他走到一大面的穿衣鏡前，看著自己始終輪迴而不曾改變的容顏。鏡中人依舊青春美麗，如果他希望的話。
 
雪莉和多妮妲走了進來，問他是否需要什麼、哪裡不適。他客氣地婉謝了。

「之所以昏過去，只是正常現象。」瑪爾瑟斯說。
並非所有人的命運都允許如此窺探。

雙胞胎離開以後，他拿起了床頭櫃旁的斧槍，步出臥室。在臥室的落地窗之外，是一座圓形的中庭。圓心處，就是發著聖光的祭壇。七天前，他才在這裡進行了他的重生儀式。

因為不死鳥的神賜能力而能不斷重生，每一次，記憶也都再重新洗染過一遍。好像褪了大半色澤的衣裳，仍然留著一個模糊的印象，但是終究不一樣。

周遭的一切於他而言，便是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存在。就連瞭若指掌的星空也是如此。


他望著點點如鑽的夜空，突然覺得有幾顆星特別吸引了他的注意——不是想要解讀其中的含義，而是某種更直接、更原始的聲音，在心裡呼喚著他。星星在召喚著他。彷如夜空是片廣袤的海，而他即將跌進裡頭，在裡頭泅泳。

這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事情——難道是那個少年的關係？但是他立刻就推翻了自己的假設。這只是個巧合，他現在不過是……突然心情有點起伏。

他想回房去了，卻發現自己難以把視線從夜空中移開。他越凝視著星空，越希望自己屬於那片天。他從地上仰望已經千年，而現在他竟深陷了進去，無可自拔。

毫無預警地，他的肩胛骨後莫名傳來一陣瘙癢。在他還沒反應的過來以前，一雙彩翼已經倏然展開，罩在了他的身體兩側，突如其來的重心改變險些使他跌坐在地上。他眨了眨眼，難以置信的往背後摸去。是真的，他的背後有雙翅，鳳凰的雙翼。

他一直都清楚的記得，他的身上流著鳳凰的血液，但早就已經遺忘了最原始的飛行本能。他試著拍動在體內沈潛已久的雙翅，但是僅僅離地幾十寸就已經使他一陣頭暈目眩，只得趕緊回到地面。

千年如一日的規律生活突然被打破了，他險些要驚呼出聲。所幸沒有，四周依然萬籟俱寂。

他終於冷靜了下來。晚上的涼風徐徐拂過他的臉頰，也掠動著他的雙翅。

飛吧，投身在那片無邊際的星空裡頭。星星再次對他發出了召喚。

然而，他很清楚離開神殿會有什麼樣的後果。他會死。這副軀體從來就不是屬於他的，美其名是如先知一般的存在，甚至被視為神祇供奉著。但是，實際上，他也只是這令人摸不透的神力的容器罷了。他擁有不死的壽命，而代價是以永恆的時間來散播神的旨意。

瑪爾瑟斯，其實只是神的傀儡而已。

他抬起頭，星空給了他如宇宙般無盡的力量。他深吸了一口氣，騰空飛起。

破出神殿結界的那一刻，瑪爾瑟斯感覺到一股熱流竄滿了全身。神殿裡的祭司似乎並沒有察覺到異狀，等到發現時，大概也來不及了。

他很訝異自己居然在極短的時間內便習慣了飛行，好似如呼吸睡覺一樣的自然。他在微涼的夜裡，漫無目的地飛行了一陣，以讚嘆的眼光望著大地。是的，他從地上仰望了千年，而今終於從天上俯視人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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瑪爾瑟斯失蹤的消息，在清晨便從雪莉和多妮妲的口中，傳到了神殿第一祭司的耳中。

這位祭司名叫貝琳達，有著銀白色的波浪長髮，和豐腴窈窕的身材。隱藏在美好的外表之下，真正厲害的，卻是她為達目的可以不擇一切手段的決心。正是靠著這份決心，她才能夠年紀輕輕便已掌握大權。

「我們的神不見了，那麼就只能把他找回來。」她用淡漠的嗓音下令道。「否則神殿遲早會完蛋。」

於是，以艾伯李斯特和艾依查庫為首的搜查小組，在當天下午啓程。


臨走前，艾伯李斯特悄悄繞到了神殿的後花園裡，涼亭中，一位年輕女郎在等著他。

「艾利絲泰利雅。」他伸手擁抱著她。「今天……」
「我都已經知道了，不用再說。」她吻上他的臉頰。「早日回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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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天，傑多發現神殿門口貼了一張公告。大廳即日起關閉，上面沒有寫重啟日期。

神殿裡其它的隔間依舊開放參觀，傑多在走廊上晃蕩，看著為數不多的雕刻與石像，一面想著神殿內部究竟出了什麼狀況。好奇之餘，卻也不禁惱怒。他千里跋涉而來，總不能這樣兩手空空，一無所獲便返家。


他自忖身手尚可，便暗中在夜晚潛入了神殿之中。他對裡頭的構造一竅不通，只是恰好摸進了一個房間，就大膽闖了進去。他很幸運，在這間雙人房裡，睡著的不是別人，正是雪莉和多妮妲，平時服侍瑪爾瑟斯起居的雙胞胎祭司。

傑多實在分不出來兩張單人床上的人有什麼不同。他隨便搖醒了一個人，女孩睜開了眼睛，正要尖叫時，就被傑多摀住了嘴。
「不要叫。」他小心翼翼地把手移開。「告訴我，神殿裡發生了什麼事？」
「你是......傑多？」
居然被記住了名字，他有點驚訝。「就是我。你呢？你是雪莉，還是多妮妲？」
「雪莉。」她從床上坐起來，拉過床頭櫃上的綠色玩具狗，抱在懷中。

雪莉低聲把事實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傑多，同時叮囑他千萬不可以說出去。傑多真心誠意地謝過雪莉，然後就尋著原路離開了。

聽完雪莉的話，他忍不住有了個瘋狂、但可行的想法。他要跟著去尋找瑪爾瑟斯。此行會發生什麼事情，他一無所知，也不願多知。然而他此趟離鄉背井，本來就不是渴望著平凡無奇的日子。

搜查小組的後頭，很快就跟上了一個身手矯捷的紫髮少年。